一、公允價值在我國應用的歷程及背景分析
(一)公允價值在我國應用的歷程
我國對公允價值的研究起步較晚,從20世紀90年代初才開始對此問題進行討論。1998年6月,我國在《企業(yè)會計準則——債務重組》中首次引入了“公允價值”的概念,其后《企業(yè)會計準則——非貨幣性交易》《企業(yè)會計準則——投資》中均涉及公允價值的運用。公允價值概念的引入在當時作為與國際會計慣例接軌的一個具體體現對促進我國會計準則更好地適應市場經濟環(huán)境起到了良好的推動作用。但是,公允價值在債務重組、非貨幣性交易及投資準則中應用以后,出現上市公司利用公允價值操縱利潤的現象。
2001年,為防止對公允價值的濫用和人為操縱利潤情況,避免會計信息失真的情況大量出現,財政部對《企業(yè)會計準則——債務重組》《企業(yè)會計準則——非貨幣性交易》《企業(yè)會計準則——投資》等進行了修訂,要求在以上準則中相對謹慎地運用公允價值計量,以擴大各種資產減值計提范圍的方式來體現公允價值。在此期間,學術界對此進行了大量的探討,根據公允價值在國際會計準則和美國會計準則中的應用情況來看,暫停使用公允價值對利潤操縱只是治標不治本的方法,而放棄公允價值的應用可能會帶來另一些問題和損失。而且,隨著市場經濟的發(fā)展,歷史成本計量開始暴露出與經濟發(fā)展不相適應的缺陷,財政部會計司于2004年7月發(fā)布了《金融機構衍生金融工具交易和套期業(yè)務會計處理暫行規(guī)定(征求意見稿)》,其中明確規(guī)定“衍生金融工具在初始時和期末時,均應以公允價值進行計量”,開始將公允價值的應用在金融工具上作為試點以試圖逐步擴大現值、公允價值的使用范圍。
2006年2月15日財政部在充分考慮我國的國情后,正式發(fā)布新會計準則,在38項具體會計準則中,主要選擇金融工具、投資性房地產、非同一控制下的企業(yè)合并、債務重組和非貨幣交易、生物資產等17個具體準則程度不同地運用了公允價值計量屬性。
(二)公允價值應用的背景分析
公允價值在我國的“首次引入—棄而不用—重新引入”這一應用歷程與我國的經濟環(huán)境下市場發(fā)展程度這一背景直接相關。
其一,市場發(fā)展的程度是公允價值計量屬性運用的前提和動力。
會計作為市場經濟的基礎設施,必須服務于經濟發(fā)展的需要。1998年是我國國有企業(yè)改革向縱深方向發(fā)展的一年,政企通過改革、改組、改造加大分開的力度,資本市場開始走向規(guī)范化。資本市場對信息的充分披露提出了相應的要求,公允價值作為提高會計信息相關性的重要計量屬性被提上日程。而受當時亞洲金融危機的影響,我國出口緩慢,要素市場不成熟,活躍的市場缺乏,且監(jiān)督機制不健全,這時候引入公允價值,其所依據的市場數據難以獲得,公允價值也就失去了應用的基礎環(huán)境且被企業(yè)用于盈余操縱。
2006年是我國進入WTO的第五個年頭,我國的經濟開始進入真正的知識經濟、網絡擴展時代,諸多行業(yè)面臨完全開放市場。大批企業(yè)到境外上市融資,大量的國外企業(yè)也到我國進行投資,資本市場的市場化進程在加快。2005年底,滬深兩個交易所共有上市公司1 377家,市價總值已到達3.2萬億人民幣,相當于2004年中國國內生產總值的24%,境內股票籌資總額超過9 000億元。2008年我國還推出了創(chuàng)業(yè)板市場板塊,建立起多層次的資本市場體系,資本市場的快速發(fā)展同時推動了公司的商業(yè)模式和運營模式創(chuàng)新。歷史成本在應對企業(yè)IPO定價、衍生金融工具的披露方面顯得無能為力,公允價值在會計準則中全面引入就顯得勢在必行。
其二,市場環(huán)境的變化導致會計所提供信息的相關性不足與所需會計信息決策有用性的需求增加這一矛盾產生。
在我國市場不發(fā)達的情況下,會計目標定位于“符合國家宏觀經濟管理的要求,滿足有關各方了解企業(yè)財務狀況和經濟成果的需要,滿足企業(yè)加強內部經營管理的需要”。 披露會計信息的主要目的是管理層向企業(yè)的所有者報告經濟責任的履行情況。在這個前提下,會計強調提供信息的真實、可靠和可稽核等,關于資產的使用、收入費用的配比等問題成為會計信息使用者關注的重點,同時也導致了歷史成本成為主要計量模式。
而在經濟得到長足發(fā)展尤其是資本市場得到充分發(fā)展的情況下,財務會計目標開始向決策有用觀轉變。其要求會計信息應滿足廣大會計信息使用者進行決策的需要,提出了信息的真實、有用、相關的信息質量要求。決策有用觀對會計信息的需求,促成了會計計量對有利于反映現實和預測未來的計量屬性如公允價值的關注,同時也是成熟的資本市場對財務會計提出的客觀要求。從美國的資本市場與其會計理論之間的邏輯演進可以總結出:資本市場越發(fā)達,會計信息服務于“經濟決策”的目標越明確。公允價值作為緩解會計所提供信息的相關性不足與所需會計信息決策有用性的需求增加這一對矛盾的計量屬性,是市場經濟發(fā)展的必然產物。
二、公允價值在我國應用的難點剖析
從公允價值在我國的實踐路徑來看,市場發(fā)展的程度和經濟環(huán)境的改變無疑是其運用和發(fā)展的前提和基礎。公允價值在我國市場環(huán)境這一背景下實施不可避免地存在以下難以操作之處:
其一,如何確認公允價值?
公允價值計量分3個層次:第一個層次是,資產或負債在活躍市場上可以直接觀察到的信息,即以市場價格作為公允價值;第二個層次是,資產或負債不存在活躍市場、但同類資產或負債存在活躍市場的,應以同類或類似資產或負債市場價格為基礎確認公允價值;第三個層次是不存在同類或類似活躍市場的,應當采用估值技術確定其公允價值。
對于第一個層次,公允價值的確定強調有活躍的市場,那么,如何衡量市場的活躍程度?2004年9月27日,FASB建議稿:“公允價值計量”中把活躍市場定義為牌價能迅速獲得并定期提供的市場。能夠迅速獲得,意味著價格信息普遍可得到;定期提供,意味著是在持續(xù)的基礎上提供牌價信息。 而美國次貸危機中次貸資產定價似乎仍能在這一定義下得到市場價格,但卻失去了公允價值的合理性——資本市場雖活躍,但標的物的交易量不足導致市場價格并不公允。可見,在公允價值確認的第一個層次里,市場活躍程度是確定公允價值是否公允的一個前提,而我們需要制定一個指標來衡量市場活躍程度,從而確定市場“公允價值”是否真正公允。
第二層次,以同類或類似資產或負債價格為基礎確認公允價值,那么,如何確定參照物的修正系數?以《企業(yè)會計準則第3號——投資性房地產》為例,采用公允價值模式計量的一種情況是:企業(yè)能夠從房地產市場取得同類或類似房地產的市場價格及其他相關信息。眾所周知,房地產市場的價格雖能反映正常市場狀況和市場價格程度,但因為地理位置、地區(qū)經濟等因素呈現出差別很大,如果企業(yè)以此類價格為基礎確定其公允價值,必須確定一個合理的修正系數,但修正系數如何確定,很大程度上受制于會計人員的職業(yè)判斷,這樣一來,不同的人就會有不同的判斷結果,造成這一層次的公允價值確定仍然是一個不太可靠的結果。
至于第三個層次,采用估值技術來確定公允價值。我國目前一般采用現值估價技術方法。不管是用傳統(tǒng)的現值法還是期望現金流量法,都需要確定未來現金流量的金額、時點和貨幣時間價值等要素。前已述及,我國市場經濟的發(fā)育程度還不太成熟,這些要素具有很大的不確定性,因此,這種估值方法確定的公允價值存在極大的不可靠性。若采用其他的估值方法,如何確定一個估值技術的標準來確保不同業(yè)務、不同條件下這個價值是公允的,更是這一層次面臨的難點。我國《企業(yè)會計準則第12號——債務重組》規(guī)定采用非現金資產償還債務的,債務人應當將債務重組的賬面價值與轉讓的非現金資產公允價值之間的差額,計入當期損益,卻沒有對非現金資產需要估值時的估值技術給出具體的操作方法,更是加大了日常操作的難度。
其二,如何防范公允價值不再成為企業(yè)盈余操縱的工具?
前已述及,我國首次引入公允價值后,上市公司利用相關準則進行盈余操縱,國外學者如Zucca研究發(fā)現,美國也有多數公司利用公允價值在資產減值中的運用進行盈余操縱,這足以說明,公允價值作為一種計量屬性有它本身所固有的缺陷。所以,一些學者認為,公允價值要真正起作用,就必須得有相關的配套規(guī)制予以輔助。王躍堂 等(2003)認為,高質量的審計準則、具有競爭性和獨立性的審計師、對準則解釋和應用的監(jiān)管機制、合理的公司治理結構、具有競爭力和接受專業(yè)教育的管理人員、對高質量財務報告文化需求和氛圍,以及商界普遍存在的有關誠信的人文精神等可以保證公允價值的實施。我國在2001年引入公允價值,一年不到的時間又放棄使用,根本的原因是公允價值的應用環(huán)境不行,沒有上述的各種規(guī)章管制與其配套。 2006年又重新引入實施,短短幾年,市場發(fā)展不可能充分培育起上述的各種配套規(guī)制,那么如何去確?，F在實施公允價值不會再次被用于盈余操縱?
其三,如何提高企業(yè)財務人員的素質以適應公允價值應用所增加的工作難度?
除了公允價值本身所面臨的挑戰(zhàn)外,企業(yè)財務實務人員對公允價值概念的理解、職業(yè)判斷、甚至職業(yè)道德素養(yǎng)也是推廣公允價值過程中不容忽視的。
首先,公允價值在個別準則中的應用過程顯得比較煩瑣,如長期股權投資中權益法的核算,確認被投資單位可辨認凈資產的公允價值時,需要會計人員逐項確認相關資產、負債等,且每年年末須重新確認,無疑增加了會計人員的工作量,間接增加企業(yè)的會計成本。
其次,對于新準則中大量涉及公允價值計量的業(yè)務,如所得稅的調整;公允價值無市場價格或參照價格情況下估值技術的運用等,都取決于會計人員的職業(yè)判斷,這些都將增加日常會計工作的難度,對會計人員的素質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三、 公允價值應用難點的對策分析
盡管公允價值被譽為“面向21世紀的計量模式”,它能更好地反映當前經濟環(huán)境對企業(yè)財務狀況的影響,有利于提高財務信息的相關性,但其在我國應用過程中凸顯的難點與我國特有的制度背景分不開。孫錚,劉浩(2006)指出,在中國進行原創(chuàng)性研究,獨特的制度背景是需要首先考慮的因素。因此,我國目前實施公允價值,還需要不斷努力,為公允價值的實施創(chuàng)造條件:
1.提高我國對公允價值研究的理論水平
我國引入公允價值時間不長,對公允價值的概念及其研究有很多不足之處。王建成 等(2007)研究表明,從1997年到2005年,以“公允價值”作為關鍵詞的論文檢索來看,學術界對公允價值的研究在很大程度上還只是局限于對公允價值概念的理解、與公允價值相關的基本理論以及公允價值的理論基礎等方面。他們指出,對公允價值方法的研究相對不足,可能是導致以前我國包括學術界在內的各利益相關者反對在會計準則、制度中引入公允價值的一個重要原因。理論可以指導實踐,理論的缺失極大地阻礙了公允價值的應用與發(fā)展。葛家澍 等(2009)認為,應通過開發(fā)非流動或非活躍市場中確定公允價值的應用與最佳實務指南來改進公允價值要求,這不失為對公允價值的確認提供最切實的辦法之一。所以,提高我國對公允價值研究的理論水平,結合我國的實際情況,制定相關的公允價值準則是當務之急。
2.不斷推進我國的市場化進程,培養(yǎng)和完善公允價值實施的市場條件
從我國應用公允價值的市場背景分析可知,公允價值獲得實質性的進展與經濟發(fā)展的程度密切相關,成熟的市場環(huán)境是公允價值實施的必要條件。成熟的市場不僅包括活躍的資產交換市場、成熟的金融市場及成熟的資產評估市場,還包括與市場相配套的法律法規(guī)環(huán)境。與西方發(fā)達國家的資本市場建設相比,我國的證券市場、產權交易市場、生產資料市場顯得不夠活躍,資本市場表現出的各種價格還無法完全代表公允價值。
因此,就我國當前的市場環(huán)境而言,應著力推進我國市場化進程,培育活躍且公平的市場,最大程度地確保公允價值的運用有來自市場的數據。在確實無法獲取市場數據需要運用估值技術時,可以借助獨立的中介機構進行評估,中介機構的業(yè)務素養(yǎng)、從業(yè)人員的職業(yè)獨立性等都是在我國目前市場狀況下需要加強的。而成熟的與市場相配套的法律法規(guī)環(huán)境實際是市場不斷深化的結果,也是公允價值實施的制度保障。
3.加強會計從業(yè)人員的素質培養(yǎng),以確保公允價值入賬的相對正確
盡管我國目前全面應用公允價值的條件尚不成熟,但進行公允價值計量已是勢在必行,為此,應從根本上引導會計人員對公允價值從“該不該用”轉向“如何使用”這一路徑上來,通過繼續(xù)教育或職業(yè)培訓等加強會計人員對公允價值概念的理解,認真學習與研究國際上最新的公允價值研究成果,為企業(yè)降低應用公允價值的運行成本。公允價值的確定所涉及的3個層次,都需要會計人員一定的職業(yè)判斷能力,在我國目前公司治理存在很多缺陷的情況下,我們應不斷加大教育投入力度,提高會計人員的道德水平和執(zhí)業(yè)能力。
